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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不二越)圈套 by ha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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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27 11:26: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载授权请见离落一文









崛尾绝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越前龙马这个人,他曾以为那人在他的生活中就像流星,闪耀过后就和其他过早显露出天才本质的少年一样,很快彻底地暗淡在人海中了。他更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再会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五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三,一张粉红色喜帖直接寄到崛尾的办公室桌上,连同往返的特等舱的机票,婚礼地点是夏威夷日侨居住区的一幢新开发的别墅。崛尾回忆了老半天,才想起新娘龙岐樱乃曾经总是跟在越前后面女孩子之一,而且是最羞涩的一个;结果她最终也没能走入越前的视线和心灵,就和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崛尾看了看新郎的名字,也是熟悉的,国中时代的同学,和樱乃一样不起眼的人;某次同学会上听说他家在青山有块老地,如今随着东京都不断发展,那块土地价格已扶摇直上,据保守估计也要上亿。也许樱乃对他的丈夫并没有多么深的爱慕和依恋——已经登记结婚但还是没有改变姓氏这一点就说明了问题——但在梦想不可企及的时候,这未尝不是一个大多数人向往的明智选择。



夏威夷。

想到这个名词,崛尾感到太阳穴突突地痛起来。自从高中毕业他就进入了社会,因为学业越来越像个负担;但是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他更加发现自己似乎是被这个社会所鄙视和厌弃的,无论在什么地方也不能扬眉吐气。小职员的生活就像老鼠一样,每天战战兢兢的,但难保不会被失业和萧条的狂潮席卷。别说去夏威夷那种地方买栋别墅度假,就是从旁边经过也要心疼钱包的。崛尾盯着那张包装得非常漂亮的请帖,感到接触到纸张的皮肤被烧热的针狠狠地刺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撕碎它,就像积压的愤怒需要发泄一样。但是,去夏威夷的邀请,就算是为了这个向老板请假,同事之间传开了也会很有面子。而且,自己也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出去玩过了,也许还应该叫上个美丽的女伴,崛尾有些飘飘然地想。可惜信封里只有一张往返票,好像对方很清楚他是单身。可恶,崛尾低声骂着,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机票和请柬放进了皮夹。



三天后,崛尾满心欢喜地坐上了预定的航班,红光满面的表情好像要参加的是他自己的婚礼。为此还穿上了很多年没有动过的最昂贵的西服,他深深感觉自己变了一个人,可以昂首承受别人的艳慕;反正男装的款式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差得离谱。更重要的是,在夏威夷的别墅里享受贵宾式的接待,可以享受异域的珍馐佳肴,没有吹毛求疵的上司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同事,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期待的了。



老同学的邀请是真诚的,专程等待他的佣人提前到达机场,用小巧而舒适的汽船把崛尾带到了传说中最好的蜜月之地KAUAI——花园岛,那也是夏威夷群岛中最古老的一个。几乎还没感觉出长途旅行的疲劳,崛尾就走进了风格明快的白色休闲别墅,身后的佣人拎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带领他走到楼上客房的是管家,主人并没有出来接待,这多少让崛尾感觉到失落。不过管家很诚恳地解释说女主人最近妊娠反应严重,男主人不得不陪她到当地的医院做检查。应邀作伴娘的朋香小姐因为担心也一同去了。听到这里,崛尾才知道自己不是最先到达的;这样很好,如果表现出特别期待的样子,那样会像个土包子似的被人笑话。



宽敞的房间整洁而温馨,主人显然花费不少心思,让它看起来不像专门为了待客才收拾出来。落地窗前,编制花瓶里放着各色的鲜花,其中最夺目的是这里的特产“红色芙蓉”,其他的崛尾都不认得,只感觉到一种深邃而清冽的幽香源源不断地沁入体内,顷刻间好像整个人都摆脱了生活在混凝土堆中压抑的郁闷感觉,在这个还没被现代文明彻底毒害的火山岛上获得了新生。



管家含蓄地表示旅途辛劳的客人要在房间中多休息一会儿,等待主人回来。可崛尾感觉自己精力旺盛需要发泄,哪怕只在附近逛逛,于是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人介绍此地的风土人情和最有价值的景点,一边大步走进了花园。主人和其他客人都不在,崛尾认定自己已然成为这里的主宰,脚步和谈吐都变得豪迈而粗鲁而来。



就在那时,一只胖墩墩的老式英国牧羊犬忽然从藤瀑后面的白色吊椅上跳下,对着不懂礼貌的侵入者大叫起来。崛尾下了一跳,差点没跌坐到地上;截尾犬的确是喜欢吠叫的宠物,但主人应该对它进行足够的调教。仿佛受到了侮辱,崛尾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不懂事的生物,神情好像就要吞下它似的。大狗用厚厚的白毛后面的眼睛轻蔑地瞟了瞟崛尾,不以为然地踱了回去,一纵身从花台跳到吊椅上。



那瞬间,椅子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音含糊,更像是没睡醒的孩子听到闹钟声音时耍赖的撒娇。崛尾这才明白还有什么人也留在别墅中,就和自己一样,只是来得更早。樱乃会邀请什么人他心里基本有底,但总觉得这声音在他的预料之外;不是不熟悉,而是他绝对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接受樱乃的邀请——更直截了当地说,他压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他。崛尾摒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绕过藤瀑。



晃晃悠悠的藤椅上正躺着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孩。其实不该说是男孩,那个四肢舒展、一脸朦胧的人和崛尾是同龄;但是,在大多数青年已经被社会折磨得满身市侩的时候,这个人还保持着少年的稚嫩和纯真,就好像他根本没经历过互相倾轧的世事一样。不,崛尾对自己说,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个人,根本……一直都站在顶峰,根本不会理解被他踩在脚下的牺牲者的心情。一想到这一点,崛尾就没有办法平静地面对这个男孩。



幸好男孩根本不打算睁开眼睛。百无聊赖的大狗用黑黑的鼻子去蹭男孩的纤细的脖子,长长的毛钻进了他的鼻孔。男孩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一边用右手胡乱地推开压在胸口的重物,一边喃喃地说:“……我不要果仁的……不要撒花生……我要葡萄……”大概是在说梦话,崛尾眨了眨眼,不知道应该上去打个招呼,还是立刻转头离开。



身后传来了新的脚步声,来人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男孩的梦话。“龙马,我把冰激凌拿来了。”男人的声音宠腻般的温存,似乎根本没发觉崛尾还立在那里,径直绕过他走到吊椅旁边,手里托着晶莹剔透的杯子里满满的乘着彩色的混合冰激凌和水果冰——就像男孩要求的那样,没有撒上果仁。



“龙马……”

男人顺手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圆桌上,俯身下去拨开男孩的刘海,修长的手指慢慢插进柔软的发丝中来回抚摸。顺从而乖巧的大狗看到男人就跳下秋千,蹲在地上望着那份豪华的冰激凌,轻轻地喘着气。男孩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顺势翻了个身;男人托着下巴静静地望着他,悠闲的手指滑过男孩的发梢,然后在他泛红的脸颊上画着圈。男孩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男人并不急于叫醒他,只是守着他。圆桌上的冰激凌慢慢地在阳光中矮了下去,看得桌下的大狗心急地叫唤起来……



“越前少爷和不二少爷也受到邀请,他们是昨天下午住进别墅的。”管家不冷不热的解释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崛尾愤愤地想,就算是过了三年,他还不至于这两个人忘掉,虽然它更希望忘掉……但是如此的再会让崛尾感到隐隐不安。如果不是他多心,不二偶尔瞥过来的目光简直冷得像冰——虽然他的嘴唇是在微笑,而且是那种非常有魅力的招牌式微笑。当不二的手指从越前的脸颊慢慢地移动到领口,越前才满脸不愿意地睁开眼睛,目光聚焦很久才看到桌子上的冰激凌。至于看到崛尾,那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晚餐时间主人为招待不周向崛尾道歉。女主人的脸色略显苍白,崛尾吃不准是因为妊娠反应还是因为她对面的两位客人——越前好像很久没有睡足过,用餐的时候还是晃晃悠悠地,根本连餐具都拿不起来;不二一边应付客套一边把剔好的鱼肉用筷子送进越前口中,后者只管咀嚼吞咽。这一幕别说樱乃,就连其他的几位客人都看得脸红;而崛尾只顾埋头吃饭。显然是为了打破尴尬,主人开始介绍婚礼的安排和小岛的观光点,然后就没话找话的介绍起各位客人起来。本来就是熟识的同学,这样做好没意思,崛尾正在这么想,主人就说到自己头上。



听到崛尾这个名字,越前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猫样亮晶晶的瞳孔静静地看着他。崛尾顿时汗如雨下,好像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了似的加快了括约肌的动作。“你不就是那个……”越前回忆往事似地抓了抓头发。崛尾感到自己心脏就要停止跳动了,好像越前接下来会说的话讲要宣判他的死刑,紧张的神经随时都会绷断。但越前只说了句“两年网球经验的。”这话本来是崛尾国中时代用来自我夸耀的,此刻听起来就是一个刺耳的笑话,众人都把饭喷了出来,只有崛尾笑不出来。他狠狠地咬着牙,忍耐着,一直到用餐结束,好在再没有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发生。



不二拉着越前的手跟主人说要出去散步,然后客厅中就只剩下平凡无奇的几个人。崛尾并没有感觉好受些,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从看见越前开始就压上他的胸口;虽然这三年来他时时想到这种可能,可惜还没有面对它的勇气。他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越前和不二,但此刻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到来都是某种阴谋中,一个可怕的圈套正在悄无声息地张开,等待着他稍不留神就跌个万劫不复。虽然樱乃笑着说越前和不二是为了拍什么蝴蝶的照片才来夏威夷的,邀请到他们实在是意外的幸运。



他们是来报仇的。崛尾一边不安地搓手一边想,他们一定知道了那件事,所以他们想要了我的命。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7 11:30: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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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那件事是在三年前的夏天。



当时的空气和往年一样郁热潮湿,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崛尾汗水淋淋地背着帆布的工具包,一步一停在高级公寓区的小路上磨着,不时停下来看看衣袋里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确定没有走错路。这里是近郊新开发区刚建成不久住宅小区,居住面积较大,建筑风格爽朗明快,而且社区服务健全。再加上房屋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大,好像每个隐藏在茂密树丛中的住宅单元都是与世隔绝似的,迎合了现代人保护私密的心理,所以非常受高级白领的欢迎。但是对于连私车都没有的外人,里面纵横的道路简直像是迷宫。



这种公寓本来是和崛尾的生活不沾边的。从高中毕业到那时,崛尾已在社会上毫无成就地混了四百多天,人生几乎毫无进展地在原地画着圈;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从学校绕到了社会。但毫无特色的人在什么地方也是一样,永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仅仅是不被重视也就算了,社会定则除了尔虞我诈就是弱肉强食,被别人踩在脚下那可是非常不痛快。在学校的时候崛尾就觉得压抑,他偏偏是个喜欢被重视的、充满虚荣心的人,那种不平衡的感觉比别人就来得更加猛烈。谁知道社会上的倾轧使更可怕的,普普通通的小科员不止要承受别人的白眼,还要为讨好老板作各种低贱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绕了两个多小时,显然已经错过了约定的时间。崛尾把工具包重重地摔在地上,对着太阳狠狠地骂了句难听的脏话。一想到沉甸甸的背包里放的工具和材料,全都是为了给着为给上司新情妇的养宠物建房子用,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在阳光下走了半天,身心疲惫不说,待会儿还要摆出一张谄媚的笑脸给那颐指气使的女人看,崛尾就感到自己真是窝囊极了。反正已经迟到了,不如放开些;崛尾有点自暴自弃地点起了烟,找个庇荫的地方坐在地上慢慢地抽。他想让脑子全部放空,什么也不要想,不然各种矛盾的念头会折磨他,说不定会让他疯狂到一会儿去扭断那女人的喉咙。



我得静下来。

崛尾对自己说,念咒似的自我蛊惑。这时他的目光飘向对面公寓门口,整洁的碎石地面上停着的一辆银灰色的国产轿车。崛尾皱起了眉毛,他不得不认为,这量车的出现让他已经在谷底的心情更加糟糕。按理说,能买得起这套公寓的人不会开着廉价的国产车到处跑,哪怕真的很便利。崛尾在住宅区里面呆了没多久,但看见偶尔进出的都是些炫目的进口车。一辆平凡无奇的轿车简直和他这个来给狗服务的人一样,都是这里突兀而不协调的存在;更巧合的是,这辆车未免也太眼熟了。



崛尾顿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是他的同学,但两人的关系也仅此而已,因为,用别人的话来说,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人就是越前龙马。他是学园的骄子,日本的明星,世界网坛的奇迹,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就拥有了其他人奋斗一辈子也不会得到的辉煌,而光芒几乎是从他诞生的那天起就温柔地拥抱了他。

不公平。崛尾对于他的存在只有这个评价。如果说上帝有什么纰漏,那就是他让这个世界上诞生了越前龙马这号人,而一般人只能蹲在阴暗的角落里顾影自怜。



当然,崛尾很快就学会了不去比较,尤其是不能和这种人比较。那已经不是自尊心受到伤害的问题了。反正自从进入高中,他见到越前本人还不如电视和海报上看到的次数多。运动新闻和娱乐界显然都把他当成了神话般的明星在捧,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优秀运动员。也许,他的确有这个资格,崛尾看到杂志上那些超大幅的海报时就这么想,那孩子不仅仅是球技或者是头脑上的优秀,就算是随随便便的一张照片,不用刻意地、像艺能界的人那样包装,也能体现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美。这个词用在男生身上可能有点不妥当,但是还能怎么形容那双猫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和身体柔软而纤细的线条呢?恐怕只有说上帝太偏心了吧!



如果可能,崛尾真不希望自己认识越前,他就是远远的供人崇拜的对象那还好;如果身边的人好像太阳一样,自己身上的那点亮光也堕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特别是,当自己已经沦落到去当任人宰割的小职员,而那个人却在深造过程中继续频频地创造奇迹,自尊心就像被刀割了那样不时地痛起来。



崛尾狠狠地盯着那辆平凡的车,他知道那辆车的主人是谁,因为越前的身边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过。那个人,就是崛尾和越前国中时代的前辈,也是网球部活跃的明星,更是一个藐视人类平等法则,上帝偏爱诞生出来的存在——不二周助。凡是国中的同学都知道一个不算是秘密的秘密,那就是越前龙马和不二周助的关系,显然超越了前后辈,甚至是亲密的朋友。说得直白些,他们是相爱的恋人。



男人喜欢男人,基本就是疯了。崛尾始终都这么觉得。他更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他们特殊的身份可以制造非常有价值的话题。他不是没想过把偷拍照和八卦信寄到杂志社去换取钞票和满足感——可惜他不敢。与其说怕良心的谴责(其实他觉得男人就应该敢作敢当,自己说出去也好别人说出去也好,他们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不如说他害怕不二。



不二周助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存在,这个特殊,不仅仅是对越前龙马。所有不了解不二的人都说他温柔和蔼,所有了解他的人都不敢对他下任何评论。崛尾知道自己不能算了解不二,可他总觉得不二有点阴。说起来越前也是有仇必抱的男孩子,但不二有种常人难以捉摸的深度,这种深度隐藏在非常平和的笑容下,更让人觉得汗毛直树。崛尾不会忘记,在那两个人关系还在暧昧纠缠的阶段时,曾经有个小流氓找越前的麻烦。很快的,越前就把那个人忘光了——当然这是因为那小流氓因为肋骨骨折住了院,出来后不知何谓跑去了北海道。当时私底下大家都说那是不二的手段。崛尾半信半疑,可想起来就觉得脊背发凉,凭一种生物的本能,崛尾认识到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是绝对绝对不能得罪的,那个人的名字一定是叫做不二周助。



也许正因为不二的性格和能力,才是越前和他的绯闻从来不在任何传媒中出现,即使某个圈子内部,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而那辆保守的国产车,就是不二谨慎的佐证。那辆车,简直可以说是为了和越前约会专门买的。不二平时开的美洲豹经常被曝光,大概因为他那时候已经是知名的摄影家。越前自己刚到可以考驾照的年龄,车是早就玩熟了,但他总是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不二担心他出事故所以好说歹说不让他开,为了越前方便自己买了不引人注目的国产车,专门为了接送越前用,其他时候不会见光。换言之,一旦这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就说明那两个人准备共度二人世界了。



崛尾慢慢地站起身,走近了那辆车。虽然是便宜货,但车身非常干净,显然主人把它保养得非常好,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出什么问题。崛尾透过玻璃往车里面看,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后座上还放着一罐PONTA,估计是葡萄口味的,那是越前的最爱。看到那个,崛尾更加坚信这辆车就是不二和越前约会用的那辆。换言之,不二很可能就是这栋公寓的房主,他买下这里显然是看中这里环境清幽,不会被狗崽骚扰;他可能还买了不止一处,反正他们两个人都不会缺少这点钱,不二精心地准备这些,就是为了越前在学习和打球之余能和他享受甜蜜的时光。



崛尾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掌心全是汗水,香烟已经燃到尽头,过滤嘴也被咬上了深深的牙印。这就是不二用来接送越前的那辆车,崛尾对自己说,他们就要开心地过周末了;而我,却要为了一个愚蠢的女人的愚蠢的狗在太阳底下工作。崛尾狠狠地在脚下踩那熄灭的烟蒂,好像已经把派给他如此任务的上司踩在脚下了一样;那张善于折磨下属的、苛刻而残忍的脸就映在车窗玻璃上,让崛尾想要狠狠地砸下去。



不行。崛尾在裤兜里擦去掌心的冷汗,告诫自己那是绝对不行的。响声很快会招来警卫,而在那之前,还停留在房间里不知道准备什么的不二也会跑出来把他抓个正着。与其被不二看见自己砸他的汽车,崛尾倒是宁可被警卫当成心理变态踢出大门。甚至他根本不想见到不二的脸,那张笑盈盈的、却深不可测的脸。他应该转身就走,赶紧找到那个养狗的女人,为了她的突发奇想做一间狗舍,哪怕要听她的唠唠叨叨和骂骂咧咧。



但是,崛尾的身体却动不了;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为什么我要去为一只笨狗建房,而越前龙马就能坦然地享受一切?美貌,实力,名誉,金钱……就连幸福上帝都给他了,而崛尾却要为了每月拿几张单薄的纸票忙得一身臭汗?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盛夏的阳光下会滋生很多阴暗的东西,这种东西如今也在崛尾的胸口阻塞起来,让他觉得呼吸困难;他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他知道。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等到身体重新收归支配,崛尾已经从工具袋里拿出一根七共分长的铁钉,狠狠地戳进轮胎最薄弱的地方。



气体涌出的声音激活了崛尾的神经,他像突然被强光照射的老鼠那样抱着背包逃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有没有被人看见,他甚至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但他很快就安慰了自己,因为那不过是中学生偶尔的恶作剧行为而已,根本够不上什么危害。既不是杀人也不是抢劫,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个心虚气短呢?



当崛尾终于释怀,甚至准备把一切忘记时,他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那天越前在上野出了事。效力日本国家队的网球手切原赤也看到正在等不二的越前,就上去攀谈,不知两个说了什么,切原突然暴怒起来,他甩手把越前推到在路边的花坛上,造成了越前左肩胛骨的骨裂和左手腕骨折。虽然事后越前很快被送进医院,但医生遗憾地宣布他永远也不能再用左手打网球了。

这场悲剧最终是以越前和切原的失踪收场,当全日本在为国家失去一个百年不遇的优秀选手而悲哀时,崛尾却惶惶不安地来,因为他很快就从熟识的同学那里得知,如果不二当天没有迟到,越前就不会出事。









那是一个非常令人遗憾的时间差。





关于越前龙马受伤事件,大部分媒体都归结为纯粹的意外事故,也有评论认为切原对于越前的怨恨由来已久,甚至暗示他对于越前怀有异常的感情,而非多数人认定的嫉妒。不过,两个当事人失踪后,舆论的兴趣也就慢地淡了下去,而崛尾的心情,也随着渐渐地轻松起来。原本的罪恶感蜕变成变成一种释然,崛尾觉得按照报纸上的说法,切原和越前迟早会有遭遇,如果那次他们没有打起来,以后也不见得就能幸免。那么,他崛尾,只不过在整个事件中参与了一个极其偶然的微小环节,微小到时可以忽略不计的。



这种想法让崛尾非常痛快,不仅是摆脱了负罪的那种痛快——当他意识到一个光辉四射的明星也会被人同情甚至彻彻底底忘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平衡,仿佛上帝在此之前的一切不公正都得到了良好的修正。很快的,他甚至能以局外人的心情去读关于越前伤势的旧报道,还能和其他人拥有同情人和悠闲的人们一起感叹天妒良材,没有一丝一毫不安。



很长一段时间内,崛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越前龙马;然而当他已经淡忘这个男孩不二时,他们两个却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樱乃的别墅,一边享受着海岸的阳光一边等待着他的到来。



老实说,崛尾根本不相信凭一个龙岐樱乃能请来那两个隐居状态的人,他们才不会对一个白痴小女人的婚礼产生一点儿兴趣。所以,非常有可能的是,他们和樱乃一开始就是合谋;不,不仅仅是那三个,说不定这里所有人都是为了报复他而出现的。扎坏那个轮胎以及因巧合儿带来严重后果的事情,一定早就在越前拥护者的圈子里传开了;而邀请他来别墅的人、装作和他一起来别墅的人,还有位于事件中心的那两个人,他们随时有可能微笑着把平白无奇的筷子捅进他喉咙。



说穿了,婚礼就是一个圈套,一个精心准备的、危机重重的圈套……一个要将他葬送的圈套。





樱乃体贴地递过红茶,心事重重的崛尾触电般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女主人惊讶地发现阴沉沉的客人满头都是汗水,好像此刻正在油锅里接受煎熬,浑身上下散发着濒死的味道。于是她关切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崛尾赶紧赔笑说没事,然后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移到越前的来意上。提到这个名字,樱乃忍不住脸一红,优雅地垂下了头,露出了少女时代特有的羞涩:“我是偶然遇见他的……胜郎带我到毛伊岛上玩,正好他和不二前辈在那里寻找传说中的植物‘银剑’,听前辈说那只在高山上才有,而且峰顶可以看到宛如月球般的奇异光景呢……”



崛尾根本不想听这些,他有点粗暴地打断了女主人的回想:“我想知道的是,越前失踪的这三年都在做什么?”

樱乃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越前他一直跟不二前辈在一起啊,难道崛尾还不知道吗?越前最近似乎对物种考察产生了兴趣,据说他的硕士论文就是关于这个的……你知道我对这些不太熟悉,他为了寻找一种什么蝴蝶才来夏威夷的,不二前辈是顺着他……我感觉很幸运呢,能在这里遇到他……”说着说着女人的脸已经红得像苹果。崛尾不禁为她的丈夫感到悲哀,已经要出嫁的人,还会为了别的男人脸红啊。

但崛尾也不想知道这些……他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但是……



难道可以问:越前和不二来这里是为了杀掉我吗?

这想法一冒出来崛尾就感觉头皮发麻。他曾听人开玩笑地说切原一定被不二丢进了东京湾。那不见得是真的,但总感觉不二至少不会让那小子毫发无伤地离开。说什么失踪……日本每年失踪的人太多了,又有几个是真正的“自愿逃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化作腐朽的白骨了。崛尾打了寒颤,不自觉地用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好像已经有一个无形的绳索悬在那里,趁他一不注意就要收紧力量将他置于死地。



也不会那么简单的。崛尾定了定神,冷冷地瞟了一眼房间里所有的人:女人们窝在沙发上说私房话,男人们无聊地玩着桥牌,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可怕的杀意被完美地隐藏在这种安宁的气氛下。



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毕竟杀人也需要手段和勇气;只要有心防范,他们就不会有机可乘。

我不必要为一根铁钉赎罪,崛尾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那只是一场事故,纯粹的事故;如果有什么人因此而遭遇不幸,那也是上天的安排。更何况,那两个人现在不是活得很滋润吗?为什么让我为他们生活的微小改变负罪呢?

那真是,愚蠢透顶。





翌日早餐时间,两位客人迟迟没走下楼;一个是昨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的崛尾,大家开动之前他才带着两个明显的眼圈跌跌撞撞地走来。另外一个比较引人注目,那就是越前龙马。不二到楼下打过招呼之后又会到他们合住的房间里,叫人叫了一个多小时,饭菜都冷了也没见有成果,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不二只会增加越前赖床的理由,但谁愿意去打扰那两人的世界呢?于是主客都很随意地吃着简单而精致的西式早餐,好像那他们已经说定不会下来一样。



崛尾的迟到并未得到同样的理解,不过他也不在意那么多了。稍微整理下领带,他就用心听着越前和不二有什么安排——餐桌上,大家基本都在谈论他们——然后慢慢地吃着据说是女主人公亲手烤制的点心。崛尾虽然心事重重但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的确不错;那女人虽然没什么长处但总算有点好手艺,她的丈夫也不算亏。这时他觉得自己真是又疲倦又饥饿,吞咽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加快了。



忽然,毫无征兆地,牙齿碰触到了一个丝毫也不柔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面包里面的东西。那种冷冰冰的触感,还有让人不快的锈蚀的味道,让崛尾差点呕吐出来。他强忍住逃走的冲动,悄悄地把吃到一半的面包拿到桌子底下,一点一点地分开面包屑,里面包容的东西很快清晰地暴露在他的眼前。崛尾想要大喊,但是嗓子发干,而且好像由鱼刺梗在那里,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明显不过的事实终于摆在他的面前了,崛尾却只能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弯曲成嘲弄般的弧度的——



一根七厘米长的铁钉。



崛尾觉得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沁透了。

再明显不过了,已经不需要怀疑自己的疑神疑鬼,这,非常明显的,有人为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情要针对他。整个婚礼看似善意的邀请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有人妄想用一张豪华舱的往返票把他困在这个太平洋中的小岛上,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这根铁钉不仅仅是个警告,而且是个预告,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以后不会让他好看。



到底是谁把铁钉放进面包的?如果说是一时疏忽,未免也太离谱了吧?崛尾用最快速度让自己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吃了一半的面包丢在餐盘上,宣布自己已经吃饱了。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他借此观察其他人的脸色:樱乃露出关切的神情,而他的丈夫则说导游已经安排好,让他稍等;其他人很快继续埋头吃饭;倒是旁边的朋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你不是睡在龙马少爷隔壁吗?不是晚上听见什么结果睡不着了吧?我们换房间如何?”崛尾脸色越来越黑,正在这时,楼梯上终于传来了期待许久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展开了微笑,除了崛尾;他本也想为了礼貌和掩饰做点什么,但目光一碰触到不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所有的演技都瓦解在一片惨白中。越前显然还没完全睡醒,用手揉着惺忪的眼睛,不断地打着哈气;身边的不二为了防止他一个失足摔下去,几乎是拥抱着那样扶着他,完全不在乎下面交织而来的温度不寻常的视线。两人就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一直走到楼下,不二对大家微笑着打招呼,越前则在他的怀抱中接着哈气连天。



好像注意到大家的疑惑,不二很诚恳地解释说自己最近的确勉强到这孩子,导致他天天都是这样萎靡不振的,他还礼貌地请大家原谅。解释好无疑问产生了反效果,大家红着脸张着嘴,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崛尾则好像正在吞下一根棍子,一动也不能动。最后还是女主人断断续续地说请不二和越前也加入用餐的行列,但不二说他们在外面吃,因为中午以后活动的物种就不同了,要想拍照旧得早点。很快他们就带着预订好的便餐出了门。



用餐结束,客人都礼貌地夸奖女主人的手艺。崛尾冷不丁问出一句:“早餐是你一个人准备的吗?”樱乃不以为意,倒是朋香冷冷地说他不知恩图报,简直没有良心,还问他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也不和大家联络。话题就这么地绕开了,崛尾感到很恼火,在背后狠狠地瞪了朋香一眼;但一转头还是只能赔笑。



其实不用抓住这条线索不放,樱乃根本就是个迷糊的女人,任何人都有机会不被发现地接近她的厨房。最有可能这么做的当然是朋香,这女人从学生时代起就对越前崇拜得要死,而且她还是樱乃的闺中密友,在她做的点心里动点手脚再方便不过。不过,不二也是很可疑的,越前还没起床,他根本没必要特地下楼来一次,也许他打招呼是假,其实就是趁人多混乱的时候把钉子塞进面包,然后看着动过手脚的面包摆在预定的位置就可以了。



理由是什么?那并不能直接要了他命,一般人不会轻易吞下那种长度的铁钉。所以,一定是种暗示,那是相隔了三年的暗示,告诉他从此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预言他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岛屿。



崛尾慢慢地在手里碾碎了剩在盘子里的半个面包。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呆在暗处,那未免太危险了。崛尾承认自己不是那么擅长谋略的类型,但是人到了危急关头总会变得聪敏和锐利起来。他知道直接和那两个人摊牌是做不到的,那不仅是对谈话技巧的考验,简直就是对心脏的折磨。于是,他一整天都跟在朋香的身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等待着可以单独接触的机会。崛尾认为,朋香虽然狂热地支持越前龙马,但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女人;而且大家一同出来游玩,和一个单身女性独处显然是比较不引人怀疑的;更何况,在学生时代大家还盛传自己爱慕过这个人呢,是真是假先放到一边,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了解到内幕就好了。



崛尾坐在小酒馆外间最冷僻的座位上,要了一杯苦味的啤酒,却也不去碰,一边深深地把有潮味的烟气吸进肺部,一边冷冷地观察着活跃在巴台上的朋香。那女人完全不领会崛尾心事似的,不断地和当地人“阿楼哈”“阿楼哈”地搭着腔,还大口大口地吞咽各种浓度的硬饮料。朋香从小就是那种豪迈直爽的个性,崛尾并不觉得讨厌;但这个节骨眼上那种好像故意拖延时间和拉开距离的行为就让人烦闷起来。狠狠地在桌角戳灭了烟蒂,忍无可忍的崛尾径直走上去坐到了朋香旁边的木头凳子上。



“你到底是来喝酒的还是来观光的?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去看什么像头猪的鱼?”崛尾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臂,一双包含不满、微微泛红的眼睛转向了他。朋香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回身又咽下一大口生啤酒。“是‘库姆库姆奴库奴库阿普阿阿’鱼,你到底有没有仔细听人家介绍……而且这是龙马少爷要看的,我是跟着他。”崛尾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女人身上的酒精味道让他产生了厌恶感,但想到这是一个套话的好状态,他还是没有放手。崛尾清楚,当地人多多少少是能听懂一点日语的,而且日本游客的数量也很多,他急着想把朋香拉到稍微僻静的地方,然后仔细细细问个清楚。



越着急手上的力道就越大;朋香吃痛地大叫起来,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往这边望,崛尾顿时感觉狼狈极了,他几乎是哀求着对朋香说:“我们先离开这儿,好不好?我有话问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朋香斜睨着崛尾,醉意满满的眼神看得男人汗流浃背,然后她忽然笑了,笑得促狭,“你把我带到别处去干嘛?难道你想杀了我啊?”也许朋香只是开了一个不算友善的玩笑,但崛尾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直跳起来,手还紧紧地抓住朋香。“不要闹了!”他用好象和恋人怄气的高声说,“你已经喝得太多了,我们赶紧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又拖又拉的朋香忽然动了怒,本来全身软软的她猛然抓紧了搁在胳膊肘边的硬质皮包,照着毫无防备的男人砸了过去。崛尾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等知道厉害的时候,整个头颅都在嗡嗡地震个不停,鼻腔内部向外传递着一种麻木酸软的阵痛,十成是伤到了软骨,至于火辣辣的嘴角,那是拜后来又招呼上来的一巴掌所赐。“人渣!”朋香半醉半醒的指着崛尾歪在一边的鼻梁骨,“就是你……把少爷害成这样,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卑鄙小人!”然后她背起凶器的皮包,转身就奔出酒馆门外;留下满脸狼狈的男人大脑空空地站在围成一圈的鄙夷视线中。



“可恶……那女人……”

崛尾一恢复理智,立刻沿着人少的小路绕到另一家最近的小店的洗手间,用冷水猛冲那张走形的脸;这幅尊容他不想给任何人看见,无论是快意与此的人,还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旁观者——他们一定认为这是极其常见的情侣吵架,有谁会知道自己正在承受着不白之冤和由此带来的巨大痛苦呢?崛尾对着玻璃镜揉着泛红的嘴角,心想这女人还真不留情;而且刚才她那句话,毫无疑问暴露了那些人隐秘的心思。是的,为什么还要怀疑呢?他们全都知道那根见鬼的铁钉间接地夺去了越前的光辉前程,于是他们同仇敌忾,伺机对他进行报复?可他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无心为恶的人面对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如果说以前只是对越前龙马怀着芥蒂的话,当朋香的皮包招呼到他脆弱的鼻腔上时,崛尾已经把那个人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



是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崛尾一拳狠狠地砸在玻璃上,自己狼狈的影子顿时变得摇摇晃晃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他的敌人从这个世界上清理干净;如果自己唯唯诺诺曲意逢迎都不能获得谅解的话,如果他们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绝路的话,那么,如果还想苟且偷生,就只有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到地狱里继续发扬无聊的正义感。



忽然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杀人的念头,崛尾并没有感到不安;好像消灭一个人比用一根铁钉扎轮胎还要来得轻松简单。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无路可走,而自己正在下定的决定和将要采取的手段都是正当自卫,道德的审判席上早就得到了无罪的判决。



“看起来真狼狈啊,崛尾君。”

身后传来的男人悠闲的声音和淡淡的烟草味道。崛尾这才瞥见镜子里面站在自己背后的存在。男人半靠着洗手间的门框,夹着香烟的手覆住了微笑的器官,冷冷的光从深蓝的眸子里射出,扫过妄想中陶醉的人全身上下。崛尾顿时变成了被蛇盯住的青蛙,刚才的勇气和誓言都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留下一个颤抖的空壳,目光呆滞地看着镜中魔鬼的影。不二轻轻地磕去烟灰,并不急于发言;崛尾满脸的汗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往水池里面滚。



“三年前——”不二忽然起了话头,但这个开始让崛尾的全身血液都冻结了,整个人无法在被什么更深的打击震动分毫。“如果我早五分钟到达,龙马就不会受伤。左手骨折——报纸上是这么报道的吧,而那孩子正好是左撇子,所以再也不能进行打网球这样激烈的运动了,虽然他曾经是令人瞩目的网球手,马上就要实现世界第一的梦想。”不二好像陷入了伤感的回忆,他并没有看崛尾惨白的死人脸,长长地吐出一口白烟,“——如果只是这样,我也能平衡吧,毕竟龙马成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但是……”



不二盯着崛尾的脊背,慢慢地说:“你知道越前为什么越来越喜欢睡觉吗?他以前也赖床,但不致于如此。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谁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并不是受到打击颓废至此……这里,”不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那天摔在大理石板上的时候造成了轻微的淤血,因为外伤比较严重所以医生差点忽略了,但是就是这小小的淤血……压迫了重要的神经。我也不知道……越前是不是能慢慢地好起来,不过医生说最严重的后果可能就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就永远地睡下去,直到植物神经紊乱导致呼吸衰竭。”



空气很快凝滞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对于崛尾来说每一秒钟都是如此漫长;而不二的话好像非常费解,又好像非常直接,他在朦胧的透彻中渐渐地体会到濒临死亡般的压迫感。但是堵在门口的男人显然没有立刻冲上来卡住他喉咙的举动,也许是他觉得这样的死法太便宜了。

“一块x光片上都不甚明显的淤血,多可笑。”不二的嘴唇终于有了弧度——那是非常苦涩的弧度,“就像一根小铁钉,毫无起眼,却会在关键时刻拖住你的脚步,浪费掉最重要的时间。你说是不是,崛尾君?”



崛尾连吞咽口水都忘记了;他的心脏仿佛停滞在不二宣判的那一瞬间。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真该死,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那种本能的防备的状态。如果说以前还是杯弓蛇影,现在看来,他所察觉的危险是实实在在、迫近眼前的。



“我知道你所作的事情,因为你大概忘记社区的保安工作有多么完备,每户门外都有监视头。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和越前在一起,将来也是,这就够了。”不二忽然转换了语气,淡然的无奈顷刻间尖锐起来,崛尾为他冰冷的语气颤抖起来,“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和越前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就立刻滚吧。”



崛尾跌跌撞撞地逃走了,在不二有意让出门口的一瞬间;他全然不能顾及面子和形象,一个趔趄让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不二身边爬了出去。匆匆忙忙经过前厅时,他还撇见越前坐在被众人围住的一张塑料桌上埋头记录着什么,身上挂着鲜艳的、表示友好和爱戴的花环。这小子到哪里都是这么受欢迎。崛尾紧张的大脑中迸出这么愤愤的一句。他第一次用仇恨的眼神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因为他第一次明白,不是自己毁掉了越前龙马的人生,而是越前毁掉了自己,无论是他的光辉还是他的不幸,全部一个渺小的人物承受——那完全就是蓄意的和残忍的伤害了。



崛尾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樱乃夫妇的别墅。也许有骨气的人应该据理力争、坚持留下,但他的脑子很乱,乱得无法冷静下来分析情况;而且他为自己找到了相当可靠的理由——现在没有人站在他这边,就算是勇士也不会和一大群敌人硬碰硬,技巧,是的,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技巧。至少站在日本的土地上让他能感觉到熟悉带来的安心。



但是崛尾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暂时走不掉的,和不二以及威胁生活下一个屋檐下的日子不得不延续。因为当他摇摇晃晃地绕回到别墅的时候,当地的警察已经等在那里。他们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告诉他,今天下午1点钟左右,从东京来此地旅行的小坂田朋香小姐在朋友的别墅附近遭到身份不明男子的袭击,被钝器击中头部重伤昏迷,现还在医院抢救中。观光客和旧馆老板都看到崛尾和受害人剧烈争执后几乎同时离开,目前警方怀疑他和这起伤害事故相关,请他立刻回去协助调查。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7 11:3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转帖】(不二越)圈套 by haru









坐在警察局的崛尾感觉自己的处境简直糟透了。除了一块聊胜于无的创可贴,稍微正经的伤口处理都没能享受到;还是自己用手绢把流血不止的鼻子擦了又擦,防止样子显得太猥琐像个暴力犯。负责审讯的警察舒舒服服地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喝咖啡,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慢悠悠地开头问他为什么要和小坂田女士争吵。崛尾想否认那不是争吵,但他很清楚那些酒馆里的不知内情的愚蠢的外人们作了一个相当不利于他的旁证,如果他们的日文稍微好点,也能听出他不过是在善意地规劝,而一切麻烦都是那嗜酒的女人自己找的。也许应该早点告她暴力伤害,崛尾恨恨地想,如果有什么人来给他作证,自己那时候明明窝在酒吧的洗手间,那女人绝对不会出现的地方……



顷刻间倔尾就陷入了绝望。他很清楚什么人能为他作出有力的佐证,说明他压根儿就没有伤害过那女人——就算他有那么一阵子真想要一巴掌打昏她,但想法和犯罪的距离还差的很远。可是,崛尾想破脑袋也找不到不二袒护自己的理由;尽管那家伙嘴上说什么既往不咎(他用的单词组合起来就是这个意思),但崛尾相信如果自己掉进太平洋,不二很乐意丢块石头进去帮助他下沉。但如说要为他作证摆脱嫌疑……上帝,还是相信蛇爱上青蛙比较现实。



完蛋了,崛尾沮丧地得出结论,没人会证明他在那段关键的时间内不在案发现场,换言之,自己基本上已经被定下故意伤害罪,这些百无聊赖的警察并不是想要问出点什么线索,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他们只不过想要在沉闷的人生中找点乐子,于是他们肆无忌惮地折磨一个无辜的可怜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充当不二那小子的帮凶。崛尾呆呆地盯着警察那张上下翻动的嘴,脑子里不自然地形成了一幅自己被强制遣返然后锒铛入狱的图画;他不敢去想朋香到底伤成什么样,要知道日本可不是美国,死刑还是保留的。万一她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自己岂不彻底实现了不二的复仇?



或者,这也是圈套?也许不二一开始就布下了这个局。崛尾非常清楚那家伙的谋略和阴险,也见识过得罪他的人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走到穷途末路而不自知。所以事实很可能比这些头脑简单的警察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不二看到崛尾和朋香的分手之后,自己跟上崛尾,可以制造只有两个人的对话环境,看起来好像是私谈,其实是让他日后百口莫辩;而另一个同谋,则跟踪朋香,趁她晕晕乎乎的一棍子送上西天,然后把整件事情顺水推舟地编织成崛尾的罪行。想到这里,崛尾感到非常绝望,他抱着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破这个局;他不断叮嘱自己要闲心防范,结果还是防不胜防。



崛尾在警察局里呆了六个小时,并没有遭受任何非人道的对待;但他整个人眼看着憔悴下去,好像时间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蚕食他的生命,让这个刚过二十岁的青年迅速衰弱成年迈的老人。然而就在崛尾等死的时候,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传来了:在医院监护病房的小坂田女士终于睁开了眼睛,被宣布脱离了危险期,昏迷的主要原因是酒精过量和吸食大麻,杀人的嫌疑基本被排除;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真正的加害者前来自首。而那个人,竟然是失踪整整三年的前日本国家网球队实力选手切原赤也。



切原对自己殴打朋香的罪行供认不讳,他说自己在别墅附近等人时遭遇那醉醺醺的女人,原本不想理会,谁知那女人瞪了他一会儿就变得凶神恶煞,扑过来就用皮包狠狠地砸他,简直是要把他置于死地。切原承认自己防卫过当,至于立刻走人,是因为不想被某个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所以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一切都在逐渐清醒的朋香口中得到最后证实。警方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就以过失伤害草草了结了案子,而且对切原并没有立刻追究任何刑事责任,大概是类似事情看得太多,对于血淋淋的事件也麻木起来。



深感劫后余生的崛尾回到了别墅,但没有一个人欢迎他或者试图安慰。也许不是刻意忽略他这个受害者的存在,而是整个房子都被一种带着火药味道的凶险气味弥漫了。



崛尾看到切原赤也就坐在樱乃粉红底色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三杯温度正好的红茶;而他的对面,就坐着三年前他严重伤害的人——越前龙马。崛尾以为会看到越前哭丧着脸的委屈表情,或者说他希望越前和切原脸红脖子粗地吵起来,他甚至妄想刚刚被切原殴打的人就是越前,此刻他正代替可怜的朋香躺在监护病房,可怜巴巴地被白衣使者插上输液的针头。



但是越前很平静,平静得让崛尾深感失望,那还不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就连站在他身后的不二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感情波澜,他只是习惯性地扶着越前的肩膀,和他交换着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切原却低着头,好像来认错的孩子;很久的沉默之后他忽然问了句你过得好不好。旁观者都很吃惊,但谁也说不出话来,房间内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越前认真而轻松地说:当然很好,我正准备去下一个岛找蝴蝶,这里的蝴蝶很漂亮,你有没有注意到?



切原忽然捂住了脸,崛尾有一种错觉,他似乎看到那个总带点野性孩子气的男人在啜泣;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只有眼睛泛红而已。切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时地喝一口红茶润润喉咙,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他不是特地来找越前的,只是听说越前在这里,就忍不住想看看他。

他说想要看看他。

这句话说得很涩,也许是说给越前身后的人听得,然而那人只是平静地抚摸着越前的头发;两个本应该互相敌视的男人之间似乎流动着某种可以称之为共鸣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在一瞬间就把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化解在淡淡的伤感中。崛尾不理解那种感觉,他一直觉得,男人喜欢男人,基本上就是疯了。但听到樱乃躲在门口用和服的袖口擦拭泪水的声音,他也无法延续那种吞咽毛毛虫般的厌恶感觉了。



可是,不管怎样,这些人和自己是没有关系的。既然直接的加害者和受害者之间都没有刀光剑影的生死寻仇,谁还会执意牵连一个无心为整个事情串连起微小环节的崛尾呢。那瞬间,长期悬着心忽然就落地了,崛尾感觉轻快了许多。不是从罪恶感的追猎中逃离,事实上,崛尾早就失去了对于罪恶的敏感,他不过是感觉自己从一些疯子的手下解脱了——一些爱上不该爱的人,又牵连无辜的疯子。崛尾记得不二让自己从他眼前消失,但回程的机票是预定的,何必为那种人掏自己的腰包,去买一张多余的昂贵机票呢?完完整整地把整个事情想了一遍,崛尾认为根本不必像个丧家之犬;更何况,女主人的樱乃出人意料地劝切原留住一晚,而那男人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竟然同意了。



崛尾不知道樱乃为什么执意挽留切原,虽然这为自己找到了继续住下去的借口。他总觉得应乃这个人虽然温柔和谐,但对于越前的事情还是反应激烈的;就像温顺的羔羊在特别时机反而会爆发令人畏惧的能量一样。崛尾认定樱乃和朋香一样恨着切原,哪怕越前本人把那个人忘在脑后,他们也不会轻易地原谅一个让越前在接近顶峰之前不得不引退的男人。也许是越前的态度感染了她?可就算她原谅了他,也不用特地把那样一个危险的男人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要知道,他可是刚刚伤害了她最好的朋友呢。或者,女人的心思是男人无法琢磨的迷?崛尾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疲惫,不想再为无聊的事情纠缠,他交待晚饭在自己房间里吃(当然是为了避开不二),就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确定锁好房门之后,便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起来;很久,没有这样安稳的感觉了。



大概是睡得太早,崛尾一觉醒来发现外面天空还挂着亮澄澄的繁星。夏威夷不像东京那样高楼林立空气污浊,能见度非常好。崛尾忍不住兴奋起来,一骨碌爬起来打开了落地窗,夜晚的凉风温柔地涌进来,他展开双臂尽情地享受着湿润的抚摸,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虚此行。忽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种声音,就像是布料的摩擦夹杂着低声的对话。崛尾忍不住望声源看——这一看他差点心肌梗塞,事后简直后悔极了——他差点忘记自己就住在两个危险人物的隔壁;而此刻,他们正在阳台上用一架随身的简易望远镜看星星。



幸亏他们没有发现崛尾的窥测,否则他们绝对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越前猫着腰兴致勃勃地透过望远镜看星座,不时报出一个专业的名词。不二温柔地为他披上外衣——虽然夏威夷岛的温度不会低于19摄氏度——但他还是像守着易碎的瓷器那样望着他,轻轻拨开他额前碍事的刘海,细细地在他耳边说着只有两个人才懂的私话。越前的脸颊泛出潮红的颜色,不知道是因为观察的兴奋,还是因为不二的大胆。



崛尾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也许是深怕被发现之后要承担可怕的后果;也许是那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中凝聚着某种特别的雾气,好像一口气就能吹散似的。老半天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不甚光彩的偷窥,于是蹑手蹑脚地爬回到床上。尽管用被子蒙住头,崛尾还是觉得不二和越前细细索索的对话一直在耳边回荡,他就这样清醒着一直到天明。总算迷糊过去一阵子,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得跳了起来。门外站着的是惊慌失措的女佣,她结结巴巴地告诉崛尾警察先生再度拜访,而这次不是为了什么伤害事件,而是地地道道的谋杀。



死者切原赤也,昨天傍晚受到女主人的邀请住进了这间别墅。而第二天的早上,更换鲜花的佣人惊恐地发现他死在了客房的床上,心脏的位置上开了一个汩汩的血口,没有任何挣扎和搏斗的痕迹,他无疑是在熟睡的状态中被杀死的。







第二次和当地警察面对面接触,崛尾的感觉简直是轻松愉快;虽然他竭力想要掩盖那种兴奋的心情,但满脸的红光还是轻易出卖了他,不过,那已无足轻重。



好好的一场婚礼,从伴娘受伤开始就蒙上阴影。原本该欢天喜地、铺满鲜花的房间里却出现一具新鲜的死尸,如今满脸严肃的警察和法医正在里面忙活;噩耗让整个别墅都弥漫着一种陈腐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就烂透了,如今才从光鲜的表皮下剥露出来。但崛尾并不觉得伤感;他清楚那些满脸颓唐的客人也不过是兔死狐悲,他们更担心难得的旅游机会浪费掉罢了。但崛尾觉得自己和他们不同,那些人只会单纯地感觉失望,而他却能从阴郁的局面中发现出其不意的转机。崛尾清清楚楚地知道,从自己到这个岛上来开始,形势第一次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



瞥见警察盘问越前和不二那肃穆的神情,崛尾就知道这一次自己赢定了。其实崛尾打心底里认定切原是被樱乃那笨女人一时冲动捅死在睡梦中的;不不不,应该说那女人打从第一眼看见切原就打定了这样的念头。崛尾非常自豪地想,自己早就觉得那女人挽留切原是别有用心的啦。



而矛盾焦点无疑指向了和死者有宿怨的那对恋人,至于他们清白无辜的证据,偏偏就捏在崛尾手上——初步分析案发时间在午夜到凌晨两点左右——只有他崛尾知道那时越前和不二并非握着凶器伺机下手,而是悠闲地在阳台上看星星。当然,令倔尾感到开心的还不仅仅如此,因为向警方透露越前和切原过去的人并非他崛尾。由此可见,这个房间里并非全是同情越前而仇恨崛尾的人;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孤单的。



由于太飘飘然,崛尾没留心到底谁把警方的视线导向了那两人,他猜一定是樱乃的丈夫,这座别墅的真正主人,和崛尾同样平凡但却比他多拥有几十亿的男人。此刻他正站在妻子身后,脸部的肌肉紧绷着,一言不发地听妻子和警察争辩。樱乃不是那种擅长应付局面的女人,一着急说话就开始结巴,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她断断续续地、非常诚恳地解释昨晚的一切征兆都表明越前和切原已经达成和解,这个房间里没人有动机非要置切原于死地。可谁都觉得如果她那些话有说服力就太可笑了。



做笔录的警察对她的丈夫无奈地耸耸肩膀:“夫人,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切原先生来到这个岛上至少一个月了;而他到您这里立刻发生这样的悲剧,很难想象这次的事件和贵宅毫无关系。”

“……我只是……非常偶然地说要留下他啊……只是一种礼貌……”

“但他已经死在您这里,很抱歉,就算是例行公事我们要对您和您的客人进行调查。”警察是个黝黑的小个子,眼睛小却相当精明;似乎是习惯和岛上日侨打交道,东京话说得相当流利,态度也足够礼貌。



崛尾只顾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只会在丈夫胸口哭泣的软弱女人,此刻她的身体正在浅紫色的和服下瑟瑟发抖。

没有的,除了我之外没人能证明越前和不二是无辜的,除非另外有人愿意承认谋杀的罪行。但是,为什么要承认呢,在警方注意力只集中在一处的现在?就像特地跳出来说明当时越前和不二正在自己房间调情一样无聊,简直只有愚蠢到极点的人才会这么做。崛尾很高兴自己不仅拥有同盟,而且找到了共犯——那个为保全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蒙受嫌疑的家伙——樱乃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都是站在越前的对立面,和自己在同一个统一战线。



崛尾用最诚恳地态度向警方表明,昨天自己极度疲惫(相信他们应该明白理由),傍晚就倒在床上,然后毫无知觉地睡到天明。负责录口供的警察点点头,说从不二那得到了同样说法,他证明昨晚崛尾的确没走出过房间。什么意思?在这时候为我完全洗清嫌疑,以表示他的宽宏和善意吗?崛尾低头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心想:呸,这是笼络;他以为这样的小恩小惠和虚情假意就能让我挺身而出,我才不是傻瓜;谁笑到最后,我们走着瞧。



令人遗憾的是小个子警察似乎对越前和切原的恩怨并没有立即产生兴趣,反而想拉家常那样和樱乃夫妇闲聊起来。

“这房子真漂亮啊,虽然住在这一带的日本人都很有钱,但能买到这一处的也要花不少心思呢。”他用赞叹的目光把整个大厅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厄,”男主人似乎并不愿意谈论这个,只是礼节性地应和地。

“听说您的财产是靠卖土地积累的,是吗?”虽然是问话,但警察的目光显然再说他已经从日本方面得到了一切消息;男人的脸色更加凝重,而他妻子的身体好象颤抖得更厉害了。

“那个……”



“很奇怪啊,我们掌握的情况稍微有点不同,您的祖父似乎在战后就急着把地皮出手了,当初大约是比较紧张的关头啊。虽然也能换些救急的钱,但要说您现在的资产都是这么来的,恐怕……”警察好像在缓解紧张似地忽然笑起来,“该不会是股票或者赌马什么的,但不好意思说吧?”

“啊啊……那个……”男人含糊地应着,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说起来,赌马要是压对了宝,那还真是一夜暴富啊,如果我有这样的运气,也就不用做什么警察啦!”



崛尾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那个外表精明的家伙为什么忽然把话题引向与案情毫无关联的地方去。况且他那表情与其说是羡慕,还不如说带着一丝隐含的嘲讽。不过男主人并不介意他的失礼,只是温柔地拍着妻子的背,在耳边轻声安慰。

为什么说到赌马?

崛尾想不透,而且对这个单词深恶痛绝。要知道,他平生也没几次舍得用钞票去碰运气,只那么一次听别人劝诱就动了心,压了一匹据说必胜的赛马。结果当天那批要命的畜牲就折断了腿,害得崛尾无张千元钞转眼间打水漂,不得不连吃了三个月的酱油泡饭,简直不堪回想。



更令人胸口炸裂的是,崛尾从行家那听来极其隐秘的内幕——原来赛马受伤根本不是事故!就像大股民随心所欲地操纵股票的涨落,黑市的大买主悄悄地对赛马做过手脚。他们的理念是:当一匹马有100%的几率获胜时,能够让他们大赚一笔的就是它的失败。于是他们对百万小民的利益弃之不顾,昧着良心用非法手段操纵整个赛局。

崛尾终于明白,连运气这种东西都是可以被控制的,也是整个世界弱肉强食法则的一种体现;对于一个单个而弱小的个体来说,根本没有把握的机会和可能。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碰那些东西;而对于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存在,更加痛恨。





所以,崛尾几乎是怀着一种期待的心情看待越前和不二蒙冤;他觉得这种人也要偶尔尝尝被别人操纵命运的滋味。他热切望向询问他们的警察,希望立刻把罪过安在那两个人身上然后草草结案。



不二似乎压根儿没打算看这边一眼(崛尾觉得,那正是心虚的表现);他用流利的英语不知在和警察交换什么,崛尾连一个单词也捕捉不到,只看见对方频频点头。自始至终,不二和越前都自然而平静——那是真正的无辜者才会有的平静;这显然能引起警方好感。但崛尾认定:证据和事实是两回事,只要他保持缄默,他们的嫌疑始终最大。初步现场勘查,凶手非常谨慎,甚至没留下一个可疑的指纹;显然让真相浮出水面并不容易,在此之前甚至一直到最后,就让那两个人尝尝被冤枉的滋味吧。



越前望着不二,眼神之间又在交换着旁人无法了解的信息。不二笑笑,疲倦但相当温柔;他拍了拍越前的肩,低头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似乎是安慰的话。越前脸上弥漫着少见的沉重表情,也许是因为当时天气有点阴,也许是因为感叹切原不明不白的死亡,也许仅仅是因为近阶段的计划全部泡汤了——崛尾总觉得这小子其实相当冷酷无情,对于别人的不幸通常打个哈欠就过去了。

正因为如此,他更乐于看到越前的沮丧和颓废,其实打从在这第一眼看到他,那满足现状的模样就让崛尾失望至极;那小子无论是逗狗午睡吃冰激凌还是读弥尔顿都给人感觉相当欠扁。如今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关头,越前态度依然平和,这让崛尾相当烦躁;越前越无所谓,越让为他命运牵动神经的人感到火光。



唯一让崛尾感到欣慰的是,警察终于明智地决定带不二回去协助调查——说什么官话,都明白无误地表示他的嫌疑最大。但是不二本人也不觉得困扰,只顾着嘱咐越前,不要独自出门、晚上可能会下雨还有早点休息之类的;那瞬间的感觉与其说是情人,更像个保姆,让崛尾觉得恶心;再怎么说,男人喜欢上男人……这种有背常理的事情,也应该稍微收敛一下,没看到几个警察的眼神都不对头了吗?



冷冰冰的尸体被装在冷冻箱里带走了,死亡的腐烂味道却还在整个房子里幽幽徘徊,慢慢发酵。警察临走时交待所有人不能擅自离开,随时等待闻讯;大家都不能算如释重负,各自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不说用,没可能提什么玩乐;在别人的悲剧发生之后,就算是漠不关心也不能表现得太无所谓,这简直不是道德而是礼貌了。心神不宁的女主人准备的饭菜也变得粗糙起来,虽然在刚刚死人的房子里谁也没什么胃口;午茶时间樱乃还砸碎了几个茶杯,好像她的灵魂已经被什么可怕的力量带走似的,留下应付场面的不过一个空空的躯壳。男主人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也不安慰,也不帮忙;像也不是冷淡,而是被什么困扰的问题就缠住了。



整个房间沉静得像个棺材;眼看着墙上的钟表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时间单位,崛尾感到自己就要窒息了。









得来不易的欣慰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冷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着百无聊赖、却悠然自若的越前引发的烦躁愠怒。眼看着周围的人都笼罩在阴云里,崛尾觉得自己该找个良好的话题打破死寂,不然等不到晚餐之前,所有人都要被闷死在这个阴气沉沉地房间里;而且,能在这个时候给大家带来一点轻松,那不简直是英雄般的存在吗?就连美丽的女主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的——那女人虽然蠢,但却有一张相当出众的脸蛋,娶来做妻子真是再好不过了,就是偶尔找个乐子也不会被闹得天翻地覆,胜郎这个人,看起来像个傻瓜,其实相当精明啊……

不相干的事情让他的脑子混乱起来。



“那个……”崛尾清了清嗓子,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不免兴奋起来;他挺直了腰板,故意清了清喉咙,“你们说,切原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呢?一个只会打网球的家伙,放下球拍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吧?”这话根本是对越前说的;只要他稍微有点神经,就一定会用那双于男人来说稍大的猫眼狠狠瞪过来。是的,崛尾想要激怒这个人,他相信他还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就像他不会正眼看任何一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弱者一样。



但是越前的反应——如果那也算反应的话——只不过是抬起了趴在他身上的截尾犬的前爪,喂给他一块奶茶饼干,然后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崛尾的脸因愤怒而涨红了;更多刻薄的话全部堵在喉咙,就像鱼刺深深地插入皮肉那样,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要不是樱乃怯生生地出来打圆场(这女人果然是笨蛋,都没听出刚才的话包含着男人之间的敌意吗),崛尾说不定会被无法发泄的愤怒活活噎死。



“……这个,我听朋香说,切原君颓废了一阵子之后,去做了自由记者。”

女人说得很含糊;即使如此男主人还是盯了妻子几秒钟,好像在暗示不要随便乱说话。樱乃是那种典型的日本妻子,被丈夫一看就垂下头噤口不言,慢慢地退到了厨房。

崛尾觉得有点糊涂。在他的记忆中切原是个单纯的暴力男,跟文学之类的东西完全沾不上边;虽说历练两三年人会变得沉稳些,但前不久他不是还打伤了朋香吗?一点都没成长的男人……



等一下。

崛尾恍然发现自己在困惑什么。朋香为什么这样了解切原呢?虽然说朋香也在作自由撰稿人的工作,但主要就是为旅行社写写观光手册什么的,而且日本那么大,偶然了解到切原境况的可能性太小了。

难道不是“偶然”?崛尾忽然想到了自己忽略的重要细节:那就是,朋香对自己这个间接伤害越前的人都痛恨至此,那么对切原一定是恨不得杀掉的那种深仇大恨了。



恨不得杀掉。



崛尾突然觉得脊背后面升起一股冷气,好像此刻切原的鬼魂就站在自己身后,正恶毒地对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笑,包括他的仇人,那个把尖刀趁其不备深深捅入他心脏的人……

可是……杀死切原的人,昨天晚上真的在这个房子里吗?这种可能性为什么连警察都忽略了?越前和不二绝对不是凶手,这点崛尾比任何人都清楚;换言之,杀死切原的人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和切原并无怨恨、而又能自由出入房间的人。凌晨时分连为数不多的佣人也睡觉去了,到底是谁利用这个时机动手杀人?朋香是躺在医院的,但并不表明她无法动手,因为医生说过她昏迷的主要是因为酒精,外伤并不严重。而医院距离别墅的距离,二十分钟足够来回,谎称上个厕所就可以了。



崛尾又看了一眼窝在单人沙发里的越前;后者正在若无其事地和狗玩耍,那笨重的动物总想要攀到越前的胸口上去,成心阻碍他翻看手上的旅游杂志。霎时间崛尾感到一种寒冷的恐惧;他忽然觉得这个外表清纯的大男孩其实相当危险和可怕,他所设计的报复的圈套远不止那么简单;他不仅仅想要惩罚用根铁钉毁掉他前程的崛尾,而且还刻意引来了最对不起他的切原。朋香一定受了他的蛊惑,也许代价只是他的微微一笑,那疯狂的女人就肯为他赴汤蹈火,装成受伤的样子潜伏在医院伺机下手。至于他和不二在窗台上的亲昵,一定是故意,只为证明整个谋杀和他们毫无关系;甚至房间的安排都是和女主人事先说好的。



那么,下一个……不就是我了吗?

崛尾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连晚餐也不吃就跑到了楼上,紧紧地锁上房门还把椅子拉过来牢牢堵上。他在房间里来回转圈,觉得坐在哪里也不安稳。好像夜幕一落,那个头上包着绷带、两眼血红的女人就会提着水果刀冲进来朝他捅。崛尾抓起床头的陶瓷灯座,死死地盯着门板和窗户,随时准备和闯入者搏斗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一整晚,崛尾连眼睛也不敢轻易闭上,身体撑不住了就稍微靠在床头,受里的灯座一直都没有放开,紧张的指关节迸出了白骨的颜色。



恍惚中,崛尾看到朋香又来砸他的脸,不过用的不是温柔的皮包,而是货真价值的锤子;那疯狂的女人执意要将一根铁钉戳进他的眼睛,还说那是他欠了龙马少爷的。崛尾跳上跳下抱头鼠窜,但那女人顽固地跟着他,好像不弄死他誓不罢休似的。崛尾急了,求生的本能让人顾不得很多,他一脚踢在朋香的心口,只想要阻止她的疯狂。可是,很久之后倒在地上的女人还是没有动静,崛尾心虚地跑去一看,女人已经死了,眼睛好像死鱼那样突出紧紧地盯着他。



一身冷汗地惊醒,手中的灯座差点在地上摔个粉碎。崛尾勉强抬起头,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天空不甚明朗,还不到日出的时间,又像是下着灰蒙蒙的雨。崛尾感到非常疲倦,而且空虚的腹部已经等不及早饭迫切需要补给了。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点东西吃,顺便麻痹下干涩的喉咙和神经;否则在被杀死之前,自己就要紧张致死了。崛尾蹑手蹑脚走到楼下;宽敞的屋子没有人影,冷清得有点可怕;他感到喉咙有发干,赶紧加快脚步走向厨房。



正在开门的一瞬间,一直乖乖趴在沙发上的截尾犬忽然朝门大叫起来,吓得崛尾差点跌倒;定睛一看,原来是男主人正好从外面回来。外面果真微微地下着雨,胜郎穿着简易的雨衣,里面似乎套着轻便的运动衫,好象刚从外面晨跑回来;可他手里还拎着一把伞。

两个男人目光一接触,彼此都非常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敦厚温和的胜郎首先解释说越前到外面去摄影,自己怕他不带雨具淋坏了镜头就去送伞。



“怎么没交给他?”崛尾盯着那把伞,细小的液珠正从伞头上滴下来,给人的感觉是根本没被使用过。而且男人进了房间也不放下它;相反,如果不是崛尾的错觉,他似乎抓得更紧了。

“我没找到他的人,估计到什么地方暂时避雨去了。”男人的眉心笼罩着淡淡的忧虑。

“奇怪……越前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概是凌晨,他昨晚跟我提了一次。崛尾君早就上楼去了吧,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啦。”



奇怪,那个整天哈欠的小子怎么忽然精力旺盛起来?

一丝隐隐的疑惑盘旋在崛尾的心头,但用困顿的大脑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再说了,那些事和自己的生死似乎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实在是太累了啊,甚至有那么一阵子觉得睡觉时被杀死也相当不错。崛尾晃晃脑袋,在主人面前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倒出一小杯仰头喝干,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回了房间;他倒在床上,准备多少睡觉那么一会儿。事实上他的确没睡多久,因为天一亮,当地的警察就再度来拜访了。



这次倒不是因为别墅里凶案;警察带来让人吃惊的消息:原本应该在躺医院的小坂田朋香当晚离奇地失踪;床单上一片可疑的血迹,经化验是朋香留下的。根据护士的描述和血迹的颜色,朋香失踪是在凌晨三四点左右,医院看护最松懈的时间。警方怀疑她遭到了绑架甚至已经遭到杀害。这次,不用作崛尾伪证,怀疑目标也毫无疑问是越前,因为大家都指称他在那段时间内离开过别墅。



越前本人也不否认,他很平静地承认自己那时的确不在房间,因为自己正在找一种蝴蝶,而他心血来潮地想要看看能不能在海岸附近看到而已。目击证人?好像没有,根本没注意过,走之前跟主人打了个招呼,如此而已。接下来好像是故意的,越前开始用当地的土话说,好像故意不让其他人听懂似的,只见警察不断地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接着负责别墅凶杀案的警察也来了,就是那个矮个子;不二和他一起回来,感觉相当轻松,好像完全摆脱了嫌疑。崛尾迷迷糊糊地也听不懂那些警察在说些什么,似乎他们认为切原的死和朋香失踪存在某种关系。



“请问您是这里的主人吗?”矮个子警察忽然转向了胜郎,“听佣人说您在四点钟左右出过门,真的吗?”“是的。”男人没有否认,他把给崛尾描述的理由又重复了一遍;警察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那么,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件私事?就是关于您的财产……日本方面提供的消息是,您参与了黑市博彩,在一次大赔率的体育赌博中压中了出人意料的结局,然后一夜暴富。当时你为了多赢点,还向这里的几位客人借了钱,其中似乎也有朋香小姐……”

“这和她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早就把钱和事先说好的利息一并还清了,我和朋友绝对没有经济纠纷。”胜郎平静地问,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他有点恼怒了;好像不想为人所知私秘突然被揭发了一样。



“没什么,没什么,”警察笑着搔了搔头发,“只想问您是否还记得当初押的是哪一场比赛?”



整个房间忽然就沉静下来,所有人都显得有点局促;崛尾发现大家的目光不自觉地都转到了一个身上——而目光的焦点,却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加了砂糖的咖啡,好像一只悠闲的猫。





警察先生打破了可怕的沉默,他笑眯眯地看着男主人:“您不记得没关系,我这还有相关的资料。当年您赌的是网球吧,温网冠军赛,越前龙马选手败北的赔率高达1000,而您,正巧压对了。”









崛尾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很快,这麻木的空白又被席卷而来的猜疑和震惊填满了;本来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越前受伤事件的真相,但崛尾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相当离谱。



想当年自己也借钱给胜郎,虽说数目并不大,毕竟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再加上对于朋友多少也怀着那么一点戒心。事后崛尾就非常后悔,因为胜郎很快就把钱和利息一次清账,说是卖掉了祖父留下地产——现在知道那不过一个谎言;当崛尾为几万日元的入账开心时,胜郎他已经数不清柜里的钞票了。



而胜郎借钱的对象不是唯一的。醒悟得不算及时,但崛尾还是发现所有被邀请来的宾客都是当初帮助男主人发财的朋友。如此大胆借钱,说明有相当大的把握,如果说胜郎仅仅是个赌博的胜利者,未免运气太好了吧,虽然他崛尾所参与的那一个小小的环节属于绝对的偶然……



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年前的伤害事件根本不是事故。就像赌马,强势而攻于心计的人操纵一切暗自欣喜,无辜受牵连的普通人只能迎风流泪怨天尤人。崛尾忽然觉得真相的全部就要展开了:很显然,切原打伤越前是蓄谋的;而且设定这个计划的人或多或少和胜郎有交集,甚至可能就是他本人;为二十亿而打伤一个前途光明的运动员,这在那些习惯用别人的血汗操纵运气的冷血的家伙看来,简直微不足道。



那么,接连所发生的一切就很好解释:切原不满自己那份微薄的利润所以找上门来,还没来得及看见第二天的阳光就见了上帝。这样看来……杀人的也可能是胜郎!无论隐秘公开的威胁,还是永无休止的追讨,都构成了充足的杀人理由。可朋香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她也了解了其中的秘密,所以同样成为被灭口的对象?那么现在她……



“一切过去了,而且那不过是场意外。请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了吧。”

越前忽然开口打破沉默;而在此之前他完全是一幅事不关己的姿态。过于宽大反而会引起反效果;警察似乎和崛尾持相同的看法,他稍微放低了声音,好像在寻找尽量不尴尬的措辞,暗示切原和其他人合谋的可能。

“那不可能。”越前平静地说,“你可以说切原是个笨蛋、疯子,但不用怀疑他的人格,我遭遇的事故仅仅是个单纯的意外,没有任何人策划。”



年轻的警官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无奈地耸耸肩:“要是这种说法成立,您恐怕要立刻被我带回局里去了……幸亏我的想法并不相同。事实上,我们在切原先生的遗物里找到他的手机,里面显示他在被杀前曾经频繁地和某人联系,请问各位是否熟悉这个号码?”他清晰地念出一行数字,为了让每一个人听清,故意放慢了速度。



女人的惊叫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客厅角落——樱乃的脸色自从丈夫的秘密公开的那一刻就苍白得不像活人;刚才的对话似乎让她神经彻底地崩溃了,她像个断线的木偶,摇摇晃晃地倒在丈夫的怀里。男主人连忙抱起妻子,把她放在沙发上,众人顿时七手八脚地忙着救人。崛尾木在原地,正在纳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不二略带惊讶的声音:



“如果没有搞错,这号码应该是小坂田的啊。”



案子从樱乃病倒开始又陷入了僵局。大家满心以为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偏偏越前坚决否认切原与人合谋打伤他。虽然他的证词并不能完全取信,但另一个事实也让警方困惑,就是对切原经济状况的调查结果表明,事故前后他并没大额入账,而且他果真参与了阴谋,至少自己也会利用博彩捞上一把——但是他没有。一切证据表明切原这三年过着清苦而奔波的生活,完全放弃了网球的他好像甘心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自由记者。如果事实如此,胜郎便丝毫没有伤害切原的动机,而越前如此坚决地为他辩护,如果说是演技……未免太虚伪了。



果真能以入室抢劫之类简单的理由结案也好,可朋香却在微妙的时刻消失了,而且切原的手机上留下了他们密切接触的信息!换言之,他们根本不是狭路相逢,即有可能一开始约定好在岛上碰面的。那么,在此之前朋香被打伤又算怎么回事?演戏吗?他们何必如此?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崛尾越想越糊涂,好像问题本来是一团乱线,被人强行收拾之后反而结成无数死扣,再怎么整理也是枉然。他隐隐地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一个巨大的圈套还在什么地方冷笑地潜伏着,等待着随时有可能进入的傻瓜;只是,这个圈套到底是谁的阴谋,而他等待的最后目标又是谁,已经无法搞清楚了。



每个人都是危险的存在。崛尾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虽然现在除去行踪不明的朋香,别墅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无辜;但他深深感觉事实并非如此;他确定自己就在一群杀人犯的包围中,不知道哪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场可怕的阴谋葬送。

到底为什么?崛尾总也想不明白,一个极其偶然的事故,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连当事人本身都做出不再追究的高姿态,为什么看起来是置身事外的人倒紧咬不放?到底谁和谁是统一立场的,谁又和谁在对抗?都不知道,只是凭直觉认定处境凶险。应该逃走?逃到什么地方去?自己连英语都讲不清,买张机票的钱也没带够……



短短的几个小时崛尾被各种念头折磨得生不如死。



在这样下去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就算没有谁拿刀来杀了我,我也会被惶惶不可终日的紧张杀死的。

崛尾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他需要找个同盟,哪怕仅仅是可以坐在一起说两句话的同伴,这样孤独地死守在房间里真是见鬼的糟糕,天知道这房子受了什么诅咒,谁也不能担保明天明天又有什么死尸出现……也许,应该去找胜郎谈谈,至少自己绝对没妨碍他的地方,而且就被越前敌视来看,自己和他也是在同一个立场。是的,应该找他,两个男人在一起总能商量出点什么,胜郎那个见血就昏的愚蠢老婆也只能让人烦恼而已,说不定他也正等自己的出现……



下定了决心之后,崛尾立刻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瞥了一眼邻近的木门,忍不住想要上去偷听,看看越前和不二是否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行动。里面传来不太清晰的谈话声,很好,说明他们都没有多心。崛尾很想知道里面在说什么;说不定两个人面兽心的暴徒正在庆幸又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一个眼中钉,那样正好可以告发他们,然后一切噩梦就都可以结束了;至于夏威夷这个鬼地方……就算有人花上一百万来请他也不会再踏上一步。



“……嘱咐你不要千万一个人离开别墅,结果还是……要不然,这案子恐怕已经破了。”不二的声音,他好像在叹气。

“还差得远……”越前打了个哈欠,“不过闹钟吵了半天之后,我爬起来就看到蝴蝶了啊——虽然那时候下雨。”

“闹钟……当时虽然下雨,但是你还是看到了蝴蝶,我正好不在,而那时小坂田离开了医院……你觉得,我们应该试图离开这里吗?”

“……能的话。”



暧昧的对话好像暗号,简直就和土语一样让人根本听不出所以然。说实在的,崛尾打心眼里希望越前和不二离开,越快越好。虽然吃不准现在到底谁在背后捣鬼,但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不会善罢甘休——想想看,不二已经那么明显地威胁过他,而早餐的面包里也出现了暗示的铁钉!说起来要是自己躺在病床上被医生宣判告别光辉的网坛生涯,而别人却利用这个事情暗地里开心地赚钱,说不定也会冲动一下拿刀把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杀了——



不过——崛尾习惯性地站在越前的对立面思考——毕竟那是一场意外,单纯的意外,就如越前自己说的那样,根本不是一场阴谋策划了它,那么,胜郎靠这个机会发财只能说他运气好,别人根本无可厚非,哪怕是最大的受害者越前龙马。



然而从高高的顶点突然摔下来的感觉一定很糟糕的;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一无所有可能还好承受,一旦拥有了再失去,那可是会疯狂到什么都能做出来。想着想着,崛尾开始笃定,切原一定是直接或者间接地死在越前的圈套中;而朋香的失踪就是有一种解释——杀人灭口;那个笨女人还没明白过来就被自己崇拜的人杀死了。



越前和不二那莫名奇妙的对话还在耳边盘旋着,崛尾越来越混乱。这样下去不行,崛尾敲敲自己的脑袋,心想还是赶紧采取行动;他甚至考虑要把铁钉的秘密告诉胜郎,这样一定能得到他的信任,到时候什么话就都好说了。



从自己房间到男主人的书房并不遥远,但崛尾感觉自己已经走了一年,心脏都快要因疲惫而罢工了。敲门之前他还几次吞咽口水,努力是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最好能像个前来安慰的朋友,而不是夹着尾巴的胆小鬼。最后一次下定决心,手指刚刚落下,门板就悄然无声地展开一条缝。崛尾愣了一会儿,看看左右无人,就像个小偷那样溜了进去。他心想,越少的人知道自己来过越好,万一被当成什么同谋也是很头痛的;要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还不知道呢。









尽管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如何交涉,进门那刻还是紧张得双手发抖。不过崛尾很快发现自己实在多余,因为书房里并没半个人影。主人显然暂时离开,因为桌上还摊着打开一半的报纸。稍等一会儿吧,崛尾这么想着,就慢慢地靠近书桌。忽然,他觉得报纸下面压着东西,就随手掀开了它。



差点惊叫出声。因为崛尾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身为标本代仍然充满生命气息的碧绿蝴蝶,翅膀足有十公分宽,宛然一妖艳的精灵翩然出现眼前。崛尾恍恍惚惚地想起,樱乃不止一次提到越前是为什么蝴蝶才来夏威夷的,以至于这个漠不关心的旁听者都记住了那个名字——“绿色人面兽身”。如果眼前这只恰好是这种蝴蝶的话,那它的名字显然得自蝶翼上的花纹。不过仔细看去,这被死亡固定的精灵好像有那么一点落魄,如果谨慎保存在玻璃柜里还好,可惜有什么人强行把它从安眠之处取了出来,不小心沾上了重重的潮气,有些地方磷粉都剥落了下来;远看可能不会察觉,但如此不免让人惋惜。大概是主人不小心弄坏,又不舍得立刻丢掉吧。



正在这时崛尾听到了争执声靠近过来;猛然认定自己要成为尴尬的存在,一时间慌乱起来,赶紧手忙脚乱地躲到沙发后面。几乎同一时刻,门开了,两个男人的脚步声交叠地走了进来。其实崛尾立刻就后悔,他认为自己的行为简直愚蠢透顶;不过也没想多久,因为男人们的争执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是小坂田让你把所有受益者全部叫来?你觉得那女人到底知道多少?”这声音是客人胜雄的,他和主人从中学就是知交。

“也许都知道了,所以才来威胁我……还带着那个麻烦的切原。”回答的就是胜郎,似乎在抽烟,语气有些急躁。

“那你也不能杀掉他!警方再查下去,迟早逼得日本方面去翻陈年旧帐——”

“都说了我没有!我怎么知道他会死!当时樱乃留下他我就觉得不妥当,但也没找到好借口……樱乃一向多愁善感,根本不考虑后果。”



胜雄冷冷地问:“你想告诉我是越前干的吗?他们到底是不是偶然来到夏威夷?”

“我不敢确定,但难说……我本来想跟小坂田谈谈,结果她劈头盖脸只是骂我,我是一时气愤才打了她,根本没想杀她!幸好也她没揭发,天知道为什么那个切原还帮她圆谎……樱乃为此误会我们,从那天起她就不让我进卧室……我想尽快澄清……可等我赶到医院小坂田人又不见了!”胜郎狠狠地把香烟戳进烟灰缸里,却又点起一根新的,“樱乃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虽然她表面上温顺得不得了……”



“女人的事情先放一边吧。难道当年我们太好运了,现在就要接连走霉运吗?明明是没等我们安排的人下手,切原那小子就自己冒出来了啊!这样的话我们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曾经接受委托的那些家伙……包括当时的医生都被他们调查过。哪怕是仅仅是预谋,也是犯罪,你不是不知道吧?”

“所以我才问你小坂田的事怎么解决!托凶手的福切原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小坂田……”

“难道你让我杀人吗?”

“那该怎么办!你自己说!”



男人们又低声争执了几句,但显然没任何结果。不一会儿女佣在外面通报说夫人醒了,两人赶紧收住了话音。最后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留下还藏在沙发后面的偷听者。崛尾好几次想要摆脱这种腰腿酸软的尴尬处境,但肌肉就像抽走了全部力气一样软在原处。不知不觉中,淡薄的衬衣都湿透了,那感觉就像突然被踢进了冰水池,冷到了骨头里。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个崛尾已经无力判断,因为他被可怕的真相击溃了。一直以为无心插进轮胎里的铁钉造成了一场事故,没想到自己是为一个天大的阴谋做了掩护;诚然如果不二周助能早点赶到上野,越前就不会被切原打伤;但是那只会让他跌入另一场悲剧——因为,只要他不受伤,二十亿元就没办法流入某些人的腰包。



但做过的一切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哪怕是不必亲手实行的罪恶。而朋香正是凭借特殊的身份发现了这一点,她还争取到了切原的协助;又或者,是切原提醒了她,于是两个人就为了共同目的演了一场戏。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对当年的幕后黑手实行精神压力,也许他们只是要所有愧对越前的人在他面前下跪认错——但这触到了某些人最不愿意被公开的黑暗隐秘,无异于把拿刀割开内脏给人看,所以那些人肯定要反抗。

至于樱乃,她听到丈夫参与赌博时脸色难看得像白纸;难道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背景?可以想象得出……那女人怎么看不够敏锐;难道说,朋香就是利用这一点威胁胜郎的吗?



好像一切都清楚了,却又都糊涂了。



崛尾用袖口擦去头上密密的冷汗,颤巍巍地想站起来;琢磨着不管怎样先逃离这个鬼地方在说。谁知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立也立不起来,只能勉强爬走出去。一不小心,还差点撞了墙,几乎把一把不起眼的雨伞碰倒——幸亏及时扶住,虽然那玩意儿有点沉……



可是,为什么雨伞会这么沉呢?就算是上好的伞骨,也不至于好像里面放了什么东西那么别扭吧?



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手指忍不住拨开环扣,伞面早就承受不住内容物的重量,哗啦一下就散开来,里面的东西正好落入崛尾的手中——



那是一把尖利而狭长的锥子;推销员常来兜售的那种万用工具箱里就有这么一把。



崛尾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工具,脑海却晃动着别的一些东西。他想再糊涂一会儿,这样说不定能恢复麻利迅速逃出去;但是某些景象执著地扑到他眼前,让他无法抗拒。



越前那天到底有没有计划出门,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但是他的闹钟却在某时刻把他唤醒,迷迷糊糊他中看到窗外梦寐以求的蝴蝶。当然,就算是小雨,标本的蝴蝶也不会躲进树丛。让那个男孩出门,一切目的都达到了。因为某个人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去趟医院,把这个便利的工具插进朋香的心脏,让她好好安眠,以后都不用再乱说话。

可惜没成功,因为那女人先一步消失,大概是听说切原的死就意识到危险,所以躲在什么地方;至于留下血迹,也许是警告,或者还有其他意思……说到为什么把凶器放在雨伞里,除了天气的影响,大概就是这里天气较热,放这么个工具在身上很容易被发现。



好像一切真的都清楚了,全部都清楚了。



崛尾却不知为何陷入了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的,反正等回到房间之后就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算算预定差不多是两天后的航班,就两天,两天而已,坚持一下马上就过去。他一边笑,一边用被子盖住头,然后立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大概是战战兢兢熬了好几天,实在是太疲惫;另一方面,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乐观的想法,那就是这件事情已经和自己毫无关系,无论是得益的一方,还是受害的一方,无论是杀人的一方,还是被杀的一方,全部都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回国之后就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成噩梦,轻轻松松抛到脑后就完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但半夜崛尾又被噩梦惊醒。他开始怀念主人收藏的好酒,于是打定主意去拿;开始还有点顾虑,觉得这阴惨惨的房子还会发生点什么,但寻思过后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应该闭嘴的人也都保持缄默——大概是头痛欲裂时,思路也变得简单。

崛尾就穿着睡衣走到了廊上。正要下楼梯,忽然听到白天去过的书房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有什么倒在了地上。崛尾竖起耳朵,但以后就没什么明显的动静。

难道是小偷?否则这么晚了主人还在书房干吗?不过他说过妻子好几天不让他进房了……



正疑惑着,房门开了;崛尾赶紧闪到墙后。一个影子从容不迫地出来,慢慢地走向和崛尾相反的方向,进入主卧室。



谁?黑暗中看不清模样,但身高和体形绝对不像男主人——准确说来那娇小柔和的轮廓应该是个女人。女人?女主人自从昏过去之后就没起来,佣人也不该大模大样跑进主人的房间。难道……外面进来的?



……外面?



崛尾立刻想到一个人;虽然身体在颤抖,可他无法控制一种发现欲。迷迷糊糊中他有种预感,如果案情还没有全部弄清的话,那么刚才看到的一幕可能就会把全部的疑点都联结起来形成通往真相的道路。如果是他最先揭开谜底该有多好。



这危险的想法在脑海里闪个不停,甚至盖过了红色的警报。崛尾沿着空荡荡黑漆漆的走廊向前挪动,已经熟悉条路的身体显然帮助很大,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他就已经站在了门口;推了推,没白天那么好运,显然刚才离开的人锁住了它。一种空茫的失望在崛尾的胸口膨胀起来,他晃晃脑袋赶走那种错觉,告诫自己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杯威士忌。正想转身,他却闻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那是从门缝里传出来的,金属锈蚀的腥味,崛尾还是没能立刻明白……



直到第二天同一扇门前响起女人惊恐的惨叫。







樱乃似乎完全被接二连三的惨剧击垮了。当她拿着备用钥匙、颤颤巍巍地打开紧闭的丈夫的书房,里面的呈现光景足以让在场的男士也头晕目眩。越前把头转到了一边,不二扶着他的肩膀,好像担心怀里的男孩随时会倒下。而那可怜的女人已经没有丈夫支撑在身后,她慢慢地坐到地上,好像凝望着陌生的东西一样看着地毯上死气沉沉的男人的尸体--胜郎僵硬的胸口插着那把藏在雨伞里的锥子,身体上的开口再没有温热的液体冒出来。
然后女人惨叫着倒下了。

再也没人为警察的到来产生一丝波澜。大家在大厅里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在有力的证据面前,越来越局促不安的胜雄终于在警察面前坦白了一切:三年前,胜郎的确因为父亲欠了高利贷的缘故,与黑市的博彩公司合谋打伤越前;谁知道还没动手,就出现了与计划无关的切原赤也。既然越前已经如他们所愿受伤,原先的安排也就不了了之。胜雄反复强调死者的父亲当年被黑社会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会有此下策,而自己更是无心的受益者,绝对不是存心要害人。

但是朋香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就一直紧咬不放,她本身就是做记者的,所以威胁胜郎要拿这个作头条。胜雄狠狠地说那女人与其说是为了给越前报仇还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出名;做记者这一行的,根本就是拿别人隐私赚钱的吸血鬼,比黑市博彩业好不到哪里去。至于切原……大概是被她利用吧,听说越前受伤后他比本人还要消沉,而且当天把越前送进医院的就是他;听说还抓着医生的领子威胁说如果越前留下什么后遗症就废了他的手--威胁而已吧,因为越前再也不能打网球了,罪魁祸首就是切原本人。
说完这一切,胜雄似乎反而轻松了很多,因为全部的罪过都推到了死去的胜郎身上,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已经再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警方把第一疑凶定为失踪的小坂田朋香。除去作案动机不说,她本身也有很多可疑之处,这三年来她似乎处心积虑报为崇拜的越前龙马报仇,几乎一直在调查博彩事件的内幕。不知道她是否把其中的一些情况告知自己最好的朋友樱乃,但女主人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接受问询,因为医生暗示她随时有可能小产。好在这一条线索并不重要,而且从樱乃义无反顾嫁给胜郎和她这几天情绪的波动来看,显然双方都刻意向她隐瞒了这件事。作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果丈夫留下的大笔遗产能保证她度过以后平静的人生,那旁观者也能稍感欣慰。

一切就此终结,警方动员全部力量寻找再逃的小坂田朋香。她留下的血迹被解释为迷惑警方的视线,让人误以为她已经被胜郎杀人灭口。

终于可以平平静静地等待回去的那一刻了,崛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陪伴美丽的女主人留在这样一个别墅里也不算坏。唯一郁闷的就是越前和不二还没有离开,当然这有警方的意思,而且他们还没找到那个传说中蝴蝶,但崛尾想最重要的理由大概是樱乃的泪水挽留了行色匆匆的男孩;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冷淡,没给女人任何成诺;但他却留了下来。幸亏也不用太多面对面,喝午茶的时候才能看见他,因为他大部分时间还在房间里睡得昏沉沉的,而不二,一直陪在他身边。

看着那一对宛若置身世外的情侣,崛尾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情感。他再也不能对他们的关系说出什么"恶心"的评价。他甚至想去祝福,真心的;曾经站在登峰的男孩如今只能在爱他的男人怀中慢慢熬到永远也不能张开眼睛的那一天,崛尾知道不二有理由恨他,也许他真的想过杀他;但是那个男人已经把全部心思都交给他心爱的男孩,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哪怕是,一个曾经间接伤害他爱人的崛尾。
这种认知让人很颓丧,但事实如此。崛尾明白以后就是各走各路,秋毫无犯;他准备离开夏威夷之后就彻底忘记一个叫做越前龙马的人,就当他是从生活中一闪而过的流星,不再残留什么悔恨或者憎恶的记忆。

不过,有种虚幻的念头一直在头脑里盘旋。崛尾忍不住想关心那刚刚继承二十亿日元的遗孀。崛尾知道樱乃曾经是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女孩,他执著认定那女人无法独立活下去;现在,她更迫切地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够让她依靠,让她信任的男人。崛尾忍不住想入非非:如果自己成为那个支点,以后不就能告别小职员那任人宰割的生活,从此扬眉吐气了吗?说不定还能让作威作福的家伙们对自己点头哈腰呢!而且……不仅仅是二十亿,樱乃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啊,虽然蠢了点,但作妻子那就是最好不过。崛尾越琢磨越觉得这讲是整个人生的转折点;有那么几分钟,他甚至觉得樱乃那柔软的身体已经靠在自己怀中,而他正软语温存抚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灵。

二十亿元,让别的男人收进腰包就太不合算了;自己好歹也是樱乃的校友,怎么说也是感情积累;更何况此刻身在同一屋檐下,天赐良机。

往主卧室走的路上,崛尾开始美滋滋地计算如何花费那些鲜亮的钞票;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就推开了房门。女主人正躺在床上看书,微微泛白的脸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崛尾吞下口水,谄笑着关上房门。
"您好……您也是来安慰我的吗?"樱乃颔首示意,优雅大方;崛尾反倒口拙起来,愣在原地局促不安,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要站着,先坐下吧。" 樱乃示意他身后的木椅,"刚才胜雄先生也来过,陪我聊了半天……多谢你们大家,这样关心我。"

该死!胜雄那家伙也打着这种算盘吗?二十亿,二十亿啊!绝对不能让那个狡猾的男人夺走!
"哪,哪里的话。"崛尾一边回话一边从身后把椅子拉过来,"应该的……"大概太紧张,椅子还没拉到位就坐了下去,其结果可想而知……崛尾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您没事吧!"樱乃夸张地尖叫起来,崛尾甚至听见她掀开被子利落下地的声音--之所以说是听见,因为他摔得头晕眼花,而且脑袋有一半探进了床底下,虽然星星在眼前闪动,但他终于看清黑暗中轮廓模糊的东西是什么……

恐惧的惨叫被深深地埋在喉咙里;崛尾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抖动;但一种生物本能的危机意识让他变得敏捷,只用一秒钟他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喘着粗气,衣冠不整;而他面前站着依然平静而优雅的女主人,只是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说不定就是刺死切原的那一把。
崛尾的大脑中竟然蹦出这么个句子;也许是太紧张,所以反而镇定了下来。

"……我来没来得及处理,偏偏就被你看到了。"女人轻轻地叹气,如瀑的黑发滑过圆润的肩头;应该很美丽,但崛尾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他机械地重复着女人的台词:"……处理……处理……"
"如你所见。是我打电话通知朋香胜郎要杀她,当然是用那男人的手机。我让她偷跑回来跳窗躲进我的卧室。然后我给她喝了一点饮料,让她睡熟……永远的。"
"那么……切原……难道……"
"我不想的,但是他活着我的计划就不能实现,如果他和朋香的联手没被发现就好了……不过已经没有关系。"

"什么计划……莫非你也和那疯女人一样……想要为越前报仇?!"
"为越前?报仇?"女人浅浅一笑,分外妩媚,"为什么呢?在你们为越前的退出而开心时,有个人却因为太信任越前而负债累累……最后不得不从公寓楼上跳下去。"
"……谁……你到底在说什么……"崛尾看了一眼窗口和门,都见鬼的不在便利角度,没办法一下子逃出去,而那女人手里还有刀……她已经杀了三个人!再多来一个牺牲者已经没有什么感觉……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个地方?!

"如果你什么都没发现,那还可以多活一天。明天我就会把这整个房子烧了,为你们所有人送行。"
樱乃微笑着朝满头冷汗的男人走来。男人不断地后退,好像在畏缩;但他突然抓起身后的椅子,朝女人砸去。可惜被她及时地躲开--但那就是机会!崛尾抓住女人握刀的手,他很清楚要逃走只会被人从背后来上一下子。他使出全身的力量抓住那只个纤细柔软但异常坚决的手腕。女人吃痛地流出了眼泪。但崛尾没有心软;他很清楚,只要稍一疏忽死掉的就是自己。

突然,樱乃猛地仰头,狠狠地砸上男人的下巴;崛尾捂着伤口大叫着倒了下去。
"幸亏这个房间隔音很好,"樱乃踢踢地上的惨败者,"要是别人看到这一幕,只会认为你是强奸未遂。至于尸体……就说是你威胁要我藏在放进我房间的好了,朋香早就告诉我曾经干过什么缺德的事情,她还在公共场所合羞辱你,一时气愤把她杀了也不奇怪吧。"说着,她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凶器,"绕了一圈还是同样结果啊,再见了,崛尾君。"

生死关头的一瞬间,崛尾忽然迸发了巨大的力量;他猛地跳起来,紧紧地卡住女人的喉咙,把她狠狠地压在地板上;女人的眼睛顷刻突了出来,痉挛的手指不断地摸索着去找寻防身的利刃,但是骑在她身上的男人重重地压着她的喉咙,好像要把里面的骨头都挤出来似的。
渐渐的,女人苍白的手指不再颤动。而男人仍然执著地加重蛮力,好像一松手就会反被杀死似的,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两个大拇指上--直到骨骼清脆的破裂声敲击耳膜。

崛尾好像刚和天敌撕扯搏斗的野兽,不断吐出沉重的气息;他死死盯着身下柔软而苍白的肉体;一番激烈的挣扎已让她失去全部美丽,高级的丝绸睡衣被扯得惨不忍睹,此刻无力地垂在主人扭曲的肢体下面,好像一堆破烂包围了一块白色的死肉。
一阵干呕让全身力气都松懈的那刻,崛尾才感到裤子的前档都湿透了,透着丝丝寒意;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种寒意慢慢地包围了他的灵魂。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7 11:35: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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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杀了人。



得到这结论并不困难,因为尸体还一动不动地躺在身旁。

崛尾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身体和灵魂都疲惫不堪,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考虑。直到时间慢慢地流逝而去,意识才渐渐活动起来。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地上的尸体,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认识: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毁掉我的一生。就算定为防卫杀人,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污点,传到国内去的话——不,一定会传过去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不可靠——自己就再也找不到合法的工作了,只能像个流民那样在街头鬼混……反正谁也不知道我来过这里,而我又和他们夫妇毫无恩怨,只要销毁证据,一切都没事。



被这执著的念头支撑着,他终于慢慢地站起来,开始用手帕擦去椅子和门把内侧留下的指纹;地上的尸体突着死眼瞪着他,让男人感到毛骨悚然——不过,什么也没有活着人可怕。

崛尾深呼吸几次,重新找到平静;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慢慢冷却的尸体,已无法想起这女人曾经是什么模样;而他,再也不想碰这个可怕躯壳一下,那种冰凉的感觉,让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不舒服。

审视房间内部,崛尾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东西弄得更乱,顺便带走一些值钱的东西,以便弄得好像有强盗进来一样。



但手却没有行动。

一个新的念头蹦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更好的脱罪方法。其实,留在别墅的每个人都可能因发现尸体而被女主人威胁性命,防卫而杀人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么,只要让一切显得好像是另一个人做的,那崛尾本人就非常安全了。想着想着,男人兴奋起来,好像二十亿日元突然流进自己的腰包。

他想起女人为了伪装悲伤所以没吃晚饭,那样法医就无法从消化状况判断死亡时间,也就是说……如果能让尸体的腐烂速度加快一点,检验结果就会不准确。而且樱乃的床底下藏着尸体,她会嘱咐佣人绝对不要进来,那么,大部分时间内不在大家眼前的就是——



昏睡在房间的越前龙马。



想到这一点,崛尾差点笑出了声。





翌日。



当警察为了新发现的两具尸体再次大批涌入别墅时,崛尾感到得意洋洋。他对着镜子修正了几次表情,才心安理得地走下楼,面对着面色凝重的众人,他沉重地感叹女主人一家的不幸,言语间好像就要洒下来泪水来;表现如此完美,甚至有一个警察拍着肩膀安慰说节哀顺便。崛尾心里痛快极了。



果然,当验尸报告出来,警方推断樱乃的死亡时间在晚六点到八点左右,那功夫正好是大家用餐。崛尾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智谋超越着屋檐下每一个人;昨天他灵机一动,打开空调把室温跳高了整整10度,干燥的热风对着尸体猛吹了一个多小时。事后只消悄悄关上电闸再打开窗户,就没人知道有人耍了花招。



一切如他所料。

警察立刻发现只有越前一人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虽然不二声称他一直熟睡,但考虑到他们特殊关系,证词不会被完全采信。越前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上,未必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基本要不二代替他回答警方的问题。崛尾冷笑着看着他们,等待着手铐朝越前亮出的一瞬间……说不定,警察会以为他和不二同谋呢。



然而不二仍然用英语和对方交流,这让崛尾根本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事情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末了,他看到那个来了好几次的小个子警察笑着握了握不二的手,然后说了“你们是绝对没有嫌疑”之类的话。



崛尾顿时如五雷轰顶,原本的得意迅速被灰头土脸的挫败感取代,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只有越前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而他却最先摆脱了嫌疑?!



茫然中,他问出了声音。

“我们认为越前先生不可能犯罪。”小个子警察非常友善地回答他。

“怎么不可能!掐死一个女人……别看那小子瘦弱,他可是运动员出身啊!男人肯用力气的话是绝对能做到的,就是扭断了骨头也没什么希奇。”

“但是……”警察真诚地看着他,就像坐在他对面的不二那样;而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从见面以来第一对崛尾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虽然那微笑是低温的。



“但是,我们并没有说夫人的具体死状的啊,还有她床底下的那位可怜的小姐也一样。我们只提示了死亡时间,为什么您这么清楚夫人的喉骨都被挤压碎裂了呢?”



崛尾很想解释他那句只是随便说说,绝无任何暗示;但他只能像个石像那样站在了原地,死鱼似的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好心肠的警官继续解释:“不二先生说这样就能找到凶手,果真不是吹牛啊。对了,崛尾先生,你大概忘记越前先生曾受过严重外伤,左手几乎不能使力,这样的他,如何用双手掐死夫人呢?要知道,尸体身上留下了两个手的指痕,而且造成骨裂啊。还有……关于空调的诡计,只要查查电表就能破解了。这一切,多亏了不二先生,他听到了微弱的但不寻常的噪音。”



手铐让崛尾手腕上一凉,老半天他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但一切都结束了,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被带走之前,他硬着头皮问不二:到底他们是不是偶然来到了夏威夷,不幸遇到樱乃策划的死亡婚礼。



“对于越前来说的确是偶然。不过,你使用铁钉的那天我就得知了博彩的黑幕,可惜没能及时赶到越前身边,非常遗憾……不过,来到这里之前,我就知道樱乃小姐出嫁前的同居爱人并非丈夫胜郎,而那倒霉的家伙听信樱乃的话,参加了那场拿越前的前程开玩笑的危险赌博,不幸倾家荡产,最后跳楼自尽了;而樱乃腹中胎儿就是那人的骨肉。”



崛尾咬了咬牙,努力说出最后的问题:“这里发生的一切……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怎么会,”不二愉快地微笑,“老实说呢,最后到底谁死在谁手中我也不能确定,但很显然,您赢得了那场搏斗,结果好一切都好。”



“那么切原他……你也不阻止……”崛尾颤颤巍巍地想说“送死”;但是话到口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前就没能阻止他,这次何必?不过你别多心,越前可没精神想你们这些人的事,那孩子最近太累……谁让龙岐小姐的蜜月别墅这么有浪漫情调。”



“……你……你不是说……他……”



“我想看看你这个人有没有足够的罪恶感,等了整整三年。”不二的目光渐渐冷下来,“但真让人遗憾,看到铁钉的瞬间,你对越前露出了杀气;那以后你总是咬着这孩子不放,还不断作伪证陷害他。只能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我只是单纯地旁观,看看你们这些人还能玩出花样。没看到纵火稍微遗憾,不过,总算你为这场戏作了精彩的收场。”



崛尾没有回答。

因为警察粗鲁地拉走了他;再加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中已经没有留下一点儿力气,也许连灵魂也没剩下,那个被手铐拘走的只是个死去的人形。







越前一觉醒来是正午。他揉了揉眼睛,很久之后才发现周围的四壁已经更换;正在艰难地回忆,看到不二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刚烤好的蛋糕。

“有没有胃口?起来尝一尝,你需要补充体力了。”

“……我……”越前盯了蛋糕很久,然后抬起头看不二,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会?我觉得手艺已经进步不少。”



“不是那个。我是说……在床上呆了一个多星期,这学期的报告还没交呢,你明明答应我来看蝴蝶……”

“那又怎么样?我们遇到杀人案了啊,那是多么恐怖而又凄惨的连环悲剧,别说导师,上帝也会原谅你的。”

“对了,那事情怎么样了?我好像睡过去了,没听到最后。”

“散场了,”不二微笑,“各归其所。”

“……”越前眨了眨眼睛。



“越前……”

男孩开始戒备;但不二还是温柔地把他压回床上。

“我要起床!”

“三个小时后,我绝对不阻止你……其实呢,我有点后悔,也许帮助樱乃小姐可以让结局更灿烂些。”

“说什么鬼话……你……你先放手!”









后记: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是个爱情故事,主要剧情是不二越前和切原的三角纠葛。其他甲乙丙丁都是见证人。

但有人说这是推理故事……也罢。不过要是不二越前为主线那就变成了名侦探不二或者越前少年事件簿或者推力之绊……反正不二越前来当侦探本故事也就没剧情了。

还有人问,最爱的菊丸和大石呢?!他们怎么没有出场??很简单——他们出场这些人三年前就死光光,阿门,上帝知道我是个善良的人。



以上。
发表于 2004-12-28 16:29:4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转帖】(不二越)圈套 by haru

名侦探不二……越前少年事件簿……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bellandys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5-1-16 00: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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